盡管遭遇制藥業(yè)的反對，拜登政府依然扭轉之前的態(tài)度，宣布美國將放棄支持對新冠肺炎疫苗知識產權專利的保護。這正是印度等發(fā)展中國家所向往的情景——預計更多較貧窮國家將有能力生產疫苗，加快接種，向著群體免疫和經濟復蘇推進。
但如果想消除貧窮和富裕國家的疫苗接種差距，取消知識產權專利保護也許不是最快或最有效的途徑。
距離世界貿易組織（WTO）就豁免專利保護協(xié)商一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藥企也紛紛抗議稱，這會對新冠疫情和未來的公共衛(wèi)生危機帶來更多負面影響。對此，一些專家在提出質疑的同時，也給出了相應的替代方案。
公平分配與政治決策
當?shù)貢r間5月5日（周三），美國貿易代表戴琦（Katherine Tai）發(fā)布聲明稱，美國將支持世貿組織正在討論的一項提案，即讓疫苗廠商放棄知識產權專利保護，從而讓發(fā)展中國家生產本國版本的新冠肺炎疫苗。
該聲明還提到，在保障美國人民已經獲得疫苗的背景下，美國政府計劃繼續(xù)擴大疫苗生產和分銷，并增加生產新冠疫苗所需的原材料。
在全球快速推廣新冠肺炎疫苗接種的過程中，富國和窮國的疫苗供應出現(xiàn)明顯差距。
據(jù)美國杜克大學全球衛(wèi)生創(chuàng)新中心數(shù)據(jù)，截至今年4月30日，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國家已經購買64億劑新冠疫苗，而低收入和中低收入國家僅購買14.8億劑疫苗，另有11億劑疫苗由“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”（COVAX）分配。
牛津大學Our World in Data數(shù)據(jù)也顯示，盡管近一半的美國人接種了至少一劑新冠冠毒疫苗，全球范圍只有8%的成年人至少接種一針。
因此，在美國宣布放棄支持疫苗知識產權專利保護后，世界衛(wèi)生組織總干事譚德塞稱贊美國的決定是“對抗新冠肺炎的一個里程碑時刻”。
也有人指出，美國的決定是出于政治考量。據(jù)《華盛頓郵報》報道，自由派人士近期不斷向拜登政府施壓，要求拜登遵守競選承諾，支持這項豁免。5月4日，眾議院民主黨議員公布一封聯(lián)名信，呼吁拜登“恢復美國在世界舞臺上的公共衛(wèi)生領導地位”。
另根據(jù)通話記錄顯示，印度總理莫迪在4月與拜登已討論過解除新冠疫苗專利保護的問題。截至5月6日，印度已連續(xù)15天每日新增新冠確診病例30萬以上，且本輪疫情正向尼泊爾、斯里蘭卡和其他鄰國蔓延。
結合全球新增確診病例連續(xù)9周上升的背景，正如《自然》雜志評論文章所說，支持暫時豁免疫苗專利保護的最有力理由是：專利從來不是為在戰(zhàn)爭或流行病等全球緊急情況下使用而設計的。二戰(zhàn)期間，美國政府就曾牽頭多家公司合作擴大青霉素的生產來保護士兵，公司之間沒有就專利侵權相互起訴。
該文章強調，專利的機制是在有限的時間內保護發(fā)明免受不正當競爭的影響，進而讓發(fā)明者受益，這里的關鍵詞是“競爭”。“疫情不是公司之間的競爭，而是人類與病毒之間的競賽。各國和公司需要盡其所能進行合作，而不是相互競爭，來結束這場大流行。”
效率低下，負面影響？
然而即便存在加強公平分配的必要性，美國的決定依然遭到疫苗廠商和許多外部人士反對。
消息傳出后，Moderna公司、輝瑞公司、BioNTech和諾瓦瓦克斯公司的股價應聲下跌，A股康希諾生物、沃森生物等跌幅超過10%。
最典型的反對意見認為，放棄知識產權專利保護將阻礙與應對新冠疫情相關的創(chuàng)新。美國共和黨參議員理查德·伯爾（Richard Burr）認為，拜登政府不應該支持放棄知識產權保護，這不僅會破壞創(chuàng)新，減少對未來發(fā)明的激勵，同時也會影響美國的疫苗生產能力，將美國的就業(yè)機會轉移到海外。
另一方面，在疫苗廠商看來，就算發(fā)展中國家知道疫苗配方，也沒有幾個國家有能力生產更多疫苗。此外，全球所需疫苗原材料供應有限，建造擁有生產疫苗所需技術的新工廠可能還需要數(shù)年時間。
生物技術創(chuàng)新組織主席米歇爾·麥克默里-希思（Michelle McMurry-Heath）認為：“給了貧困國家一本食譜，卻沒有必要的原料、保障措施和龐大的勞動力，這對等待疫苗的人們沒有幫助”，“給他們一份建造廚房的藍圖——在最理想的條件下也還需要一年的時間來建造，這無助于我們阻止危險的新冠變種出現(xiàn)。”
更值得擔憂的是，美國藥學研究與制造商協(xié)會主席斯蒂芬·J·尤爾（Stephen J.Ubl）稱，“這一決定……進一步削弱本已緊張的供應鏈，助長假冒疫苗的擴散。”
但在數(shù)十個發(fā)展中國家看來，只要世界貿易組織可以通過豁免知識產權保護的提案，這些國家自己就能迅速生產仿制疫苗，無需等待數(shù)月或數(shù)年才能拿到足夠劑量。
早在去年10月，印度和南非就已經牽頭要求解除新冠肺炎疫苗的專利保護。這兩個國家強調，如果較貧窮國家不能獲得疫苗的特殊使用權，即便新冠病毒在西方國家的傳播得到遏制，世界也仍將繼續(xù)受到這種病毒的破壞。
但問題在于，世貿組織通常以協(xié)商達成一致的方式運作，需要所有164個成員國的批準。
南非駐世貿組織代表團參贊穆斯塔基姆·德伽馬（Mustaqeem De Gama）曾表示，如果發(fā)達國家不讓步，南非準備在世貿組織發(fā)起罕見的投票機制。擬議中的知識產權豁免不僅包括疫苗，還包括與新冠肺炎有關的治療、設備和防護裝備，并將持續(xù)到疫情結束。
按照美國貿易代表戴琦的最新表態(tài)，拜登政府現(xiàn)在將積極參與世貿組織關于豁免的談判，并鼓勵其他國家一同支持放棄專利保護。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已經表示，歐盟愿意討論放棄新冠疫苗的知識產權保護的提議。
不過戴琦也承認，考慮到問題的復雜性，談判需要時間，“不會很容易”。
美國政府首席醫(yī)療顧問安東尼·福奇對英國《金融時報》表示，他不認為迫使企業(yè)分享知識產權是最有效的方法，并警告稱，法律訴訟可能會減緩這一進程。
他說：“來回奔波，在一場關于豁免的法律辯論中小號時間和律師——這不是最終結果。世界各地的人們都在死亡，我們必須盡可能以最快、最有效的方式將疫苗送到他們懷中。”
有何替代方案？
美國智庫全球發(fā)展中心（CGD）全球衛(wèi)生政策分析師雷切爾·西爾弗曼（Rachel Silverman）此前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指出，目前應當鼓勵富裕國家為全球新冠肺炎的響應做出積極貢獻，包括為COVAX提供資金支持；支持研發(fā)和知識共享，包括自愿知識產權許可和向仿制藥生產商轉讓技術；以及讓有足夠資金為本國人口服務的國家捐贈多余的疫苗劑量。
COVAX牽頭者之一、全球疫苗免疫聯(lián)盟（Gavi）發(fā)言人埃文·奧康奈爾（Evan O’Connell）也曾對界面新聞表示：“COVAX不會強制要求釋放專利。疫苗生產方面的知識產權只能代表一部分相關的專業(yè)知識。制約2021年（分發(fā)疫苗）的關鍵因素不是知識產權，而是供應問題。我們鼓勵向有能力生產疫苗的經濟體轉讓技術，在資源允許的情況下提供資金支持。”
在今年3月成為世貿組織總干事之前，恩戈齊·奧孔約-伊維拉曾擔任全球疫苗免疫聯(lián)盟主席。她此前就曾提出改善疫苗供應的提案，側重技術轉讓，不需要知識產權豁免。
奧孔約-伊維拉以阿斯利康公司將其技術轉讓給印度血清研究所一事為例稱，這種自愿授權的做法可以拯救更多人，“諾瓦瓦克斯、強生和其他所有企業(yè)都應效仿”。
斯坦福大學法學教授麗莎·拉里莫爾·瓦萊特（Lisa Larrimore Ouellette）撰文稱，疫苗專利豁免可能有助于增加長期供應，但前提是必須伴隨其他政策。擴大疫苗生產的關鍵障礙不是專利，而是啟動和運行新疫苗生產廠所需的技術訣竅（KNOW HOW）和稀缺的原材料供應。世貿組織的豁免無法解決這些障礙，因此放棄專利應該只被視為對其他政策的補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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